天下和

人生天地间,忽如远行客。

【叔云】落崖(上)

送给@Yu⁷N 的成人礼❤️祝七七宝贝生日快乐~新的一岁,十事九称心,剩下是如意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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启赭的目光望向这方,竟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急切与担忧。

难道,是云毓察觉了本王是卧底,启赭和柳桐倚为保本王,有意演戏?

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动了动,便听见启赭的一句话急切地脱口而出——

“阿毓当心!”

我的眼前有些飘忽。

人群之中,我并未看见宗王。

云毓的微笑在火光映照中十分清晰:“怀王殿下,是你自己束手就缚,还是我动一动剑,你拉我下山崖,你我同归于尽?”

我方才发觉,我和云毓站的这个位置,十分靠近悬崖,只要我拉着他瞬间向下一倒,就会一同跌下崖去。

启赭缓缓道:“景卫邑,念在你是朕的皇叔,你若束手就缚,朕饶你不死。”

四周静默了像有一辈子。

我闭上眼,叹了口气,正要说话,忽然一阵地动山摇,我睁眼,看见前侧土地迅速崩裂,颈间的剑动了动,轰隆一声,脚下踏空——

电光火石之间,云毓丢下剑,一把将我抱住,启赭和柳桐倚等人全部消失,我的眼前一片漆黑,似乎还被什么东西刮到了,兼有土块砸在身上,夹带腥味。

我不知道云毓到底怎么抱的,他的手像是嵌入了我的后背,嵌得我有些发疼。

风声无限中,云毓居然在笑,笑得特别痛快,我听到有碎石木砸到他身上,砰咚砰咚,听得我头皮发麻,他却好似浑然不觉。

所幸我的两臂没被他箍住,还能动,虽然眼睛尚未完全适应夜色,什么都看不见,但依然凭着记忆与直觉,用右手准确拔出腰间的剑,使出我生平最大力气,往旁边山壁上猛地一插——嘎吱一声,居然真的插住了。

我左手握住云毓缠在我脖颈上的胳膊,道:“云大夫,你...”

啪嗒,一颗碎石砸落在我右臂旧伤处。我倒吸一口冷气,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,狠狠咬住牙。

想来方才卡剑山壁,到底还是撕扯到胳膊了。

云毓忽然放开缠住我的手,我感到胸前一空,眼睛一下子适应了黑暗,看到他整个身子晃在半空中,只左臂还被我紧紧握住。

我拽紧他的左臂,听到自己的声音里含了怒气:“你不要命了?!”

云毓的声音似乎有些疲惫:“放开我。”

我斩钉截铁地道:“不放。”

几只萤虫不知从何处无精打采地飘过来,云毓的眼睛逐渐清晰:“王爷,我是景启赭的人。”

巨大的压力同时从两个方向传来,撕扯着我。

我无声地吸了一口气,笑了两下:“云大夫这张脸可是京城无双,要是摔坏了,本王会心疼的。”

云毓勾起嘴角:“王爷不恨我吗?”

我道:“不恨。”本来我也在算计着他。

事到如今,本王若还猜不到他是启赭的内应,这脑袋不如就此撞碎在山石头上。

我接着道:“与叛臣奸王同归于尽可能的确很光荣,但你不过二十出头,未来还大有可为,何必非要与本王到黄泉路上大眼瞪小眼?”

云毓没有应我的话,也没有任何要求生的动作,只是直直地望着我。

我一阵心堵,转头看了一眼剑插着的山壁,豁口越来越大,又环顾四周,心一寸寸凉下去。

没有任何可以攀依的凸起岩石,也没有任何可以缓冲的树木。

传奇话本中,那些万中无一的生机,果然都是留给主角的。

我景卫邑又算什么?一个小丑罢了。

就在这时,云毓的声音幽幽响起:“王爷,我看到你的后足十寸距离处有个洞,尺寸甚大,你放开我,足以自己到达那处。约摸半个时辰后,景启赭的人看到底下我的尸体,就能猜到你就在上面,不会让你就这么死在这里。”

这说的什么混账话?

我感到太阳穴侧的血脉急促地鼓动,似乎随时要破皮而出。

让我放开他,那还不如让他在山顶上时,就用那把剑刎了我。

左右都是要我的命。

好在天无绝人之路,他的话让我想到一个法子,可能是现在唯一的出路。

我对他道:“你上来,握住剑,带着我,比我更有机会到你说的那个洞。”又加重诚恳:“一来你功夫好,二来...”我正要提下右臂,话到嘴边,忽然想起我的右臂也有云毓的一份功劳,于是按下不表,改口道:“二来,本王腿脚不便,只有你来帮本王,本王才有机会活下去。你也有机会活下去。”

云毓望着我,轻轻道:“王爷英明。”

我松了一口气。

他的功夫果然比我想象中的好,几下就攀到我身上,在我脱力之前握住剑,并揽住我的腰,没等我反应过来,他刷地一拔剑,我与他同时往下坠去,一眨眼之间,又是一道利铁刺入山墙的声音。

他道:“就是此处了。”

我定了定神,果然看到身侧一个大洞。

我的四肢只余左二肢尚能动,在云毓的帮助下,方才翻进那个洞。转头一看,云毓也翻了进来。

他低声咳了两下,背后,太阳从东方慢慢升起。硕大圆盘射出金辉万道,刺穿重重迷雾。所有东西都变得无限清晰,太阳底下,灰蓝色的远山,京郊碧绿茂盛的树林,苏醒的鸟雀哄哄飞起。

我看到方才与云毓一道过来的山壁上,居然有几丛老竹与劲松。它们伸展深翠色的枝叶,迎接太阳的怀抱。

云毓缓缓坐下,后背贴近洞缘阴影,似乎松了一口气,出声赞道:“好剑。”我将目光移到近处,方才被他插在山壁上的长剑流光溢彩,迸发出在王府从未展露过的神性。

我笑道:“这是我父王年少时的佩剑。”原先只是带出来装点,谁知竟能派上如此用场。

说完后,我忽然觉得不对劲,这里的血腥味太浓了。先前绝境逢生的喜悦压过了一切,没能想起,现在:“云大夫,你的左臂和......”

云毓截断我的话:“王爷不若关心下自己的右臂。若是再不进行救治,恐怕要废了。”他从怀中掏出一支小管,往外一抛,簇簇烟花炸起。

我顿时又头痛起来。今日本应是成事之日,先前盘算却接二连三落空。云毓,启赭,宗王......

我问:“你与我那堂侄儿,是什么时候走到一块去的?”

云毓的眼睛盯着虚空某处,缓缓道来。

原来他早与云棠政见不合。他是重臣子弟,从小与我那几个侄儿们一道长大,后来更是与太子一道读书论文,皇上十二三岁那会,还曾经打算让他作自己的伴读。只因他年纪大,故而作罢。

云毓垂眸道:“王爷是圣上的叔父。想来一直把皇上当做孩子看罢?”

我没答话。他继续道:“皇上天资聪颖,尽管年岁比我小,但我从小就感受到,他在许多地方上的思虑之深远,远胜于我,后来甚至超过了王爷你与家父。”

他说的对,也不对。其实我与他,本是站在一条线上。但却选择了不同道路。如今走到这个局面,无非在于与帝王的亲近信任与否。

云毓恐怕是这些年里最了解启赭的人,也是启赭最亲近信任的人。

一想到这,我就五味杂陈,生平少有的感到一阵后悔,后悔在山顶上对他说的那句话。

果真是,自作多情。

如今这些已是多说无益,我又从几个我认为他没理由不说真话的角度,问了此次谋反相关事宜,心中脉络逐渐清晰。

云毓、柳桐倚、安王等人的布局是各自成线的。柳桐倚不清楚云毓自己做了内应,正如云毓也不清楚柳桐倚那边是否还有别的计划,宗室王爷那边,启赭似乎亦有其他打算,而这一切的主线都拿捏在启赭的手中。

至于云毓复述的宗王动向,都在我与宗王的计划之内。方才在山顶上没见到他,变故应该是发生在云毓前来找我之后。

只是无论这个变故是什么,他究竟是否背叛了我,与启赭另有打算,事到如今,也没什么可说的了。

我点头笑叹:“雏凤清于老凤声。”

云毓弯了弯唇角:“全赖王爷教得好。”

我笑道:“云大夫这话忒假了。早几年前,你就可与本王并肩了。”

云毓垂眼沉默。

半晌后,他道:“王爷,我听到底下有动静。想来已经快找到我们了。”

我哦了一声,闭上眼睛,忽然很想就这样睡过去,不必再见任何人,再管任何事。

身侧又响起一声烟花。

我有些无语,云毓的小炮仗还挺多。

他就这么贴身携带,也不怕出个什么意外把自己整个人给炸了。

我睁开眼,看见云毓正直直盯着我,对上我的目光后,竟是移开视线,作出神状。云毓今儿的表现真是越来越反常了。

又或许我本就从未看到真实的他。

有那簇烟花为引,很快就有善攀爬的兵卒逐渐从底下冒头。

打头的那个看到我们后,向云毓请示要如何脱身。

他说现在有两个法子,一个是让两名善攀的力士分别与我二人捆绑在一起,背着人爬下去;一个是使山间用于升抬棺木的天车载人,轮木定在山顶上,双绳索系住棺木两头往下垂,区别只在于人进去后是要往上升,还是往下降。

云毓听着他的话,思索片刻,竟是问我道:“王爷想以何种方式?”

我瞧了他片刻,道:“前面的法子,云大夫后背带伤,恐怕不适捆绑。若云大夫信得过天车,还是选后面的法子好。至于本王,无甚区别。”

云毓愣了一下,只那么一瞬,很快又恢复正常模样,笑道:“王爷实在心细。”

我张了张嘴,终是没有再说什么。咫尺之间虽然容易混淆气息,但如此重的血腥味怎么可能仅仅是我的伤口所出?我只是不知道,他为何不愿露出后背让我瞧见,为何要作若无其事状,为何要刻意隐瞒伤势?莫非是怕现出弱势,让叛臣奸王觉得有机可乘,加害于他?

“那就用天车罢。”他淡淡道。

那人接着请示是要往上还是往下。

云毓又看向我。

我笑道:“往下吧。暂无升天的打算。”

云毓道:“那就往下罢。”

那人于是吹了声口哨。

山上山下,喧嚣更甚,隐隐听得轮木机关揭磨的声音,想来是早已做了两手准备。

约摸半柱香后,一个巨大的棺木出现在我和云毓面前。

我的脑海中忽然蹦出一段黄历:五月十五,忌行丧、安葬。

宜什么来着?宜嫁娶、祭祀......

云毓抬手摩挲系着棺木的绳索,戏谑道:“若是这绳索断了,我与王爷可算死同棺了。”

我干巴巴道:“云大夫,这不当玩笑话罢。本王这等乱臣贼子是要下地狱的,你跟来凑什么热闹?”

云毓道:“你是叛王,我是乱臣之子。”

我道:“人的出身不是自己能决定的。但你既是为维护社稷正统出了力,将来青史忠臣簿上,定有你的名字。”

云毓看着我,眼神复杂:“王爷胸怀宽广,令我钦佩。”又笑了笑,道:“王爷请先行。”

于是我抬脚走进去。

云毓在我躺下后,竟也跟着踩进来,在我身侧躺下,没有要求再调一个棺木。

想来是怕出个什么意外,例如这周围停在山壁上的兵卒中,暗藏怀王府的高手,在升降途中趁机使些不入流的把戏,让叛王景卫邑金蝉脱壳,那可就不妙了。如此看来,果然还是时刻随身盯着好。

我闭上眼,又睁开眼,看见黑黝黝的绳索,看见金灿灿的朝霞。一行飞鸟掠过,像极雪色的蝶。我闭上眼,又睁开眼,一丛老竹缓缓上升,无数叶片急遽飘摇,我转头去看云毓,登时胆战心惊——他的脸色苍白,双目紧闭,就这么仰面朝天躺着,像是一具真正的尸体。我不由得一阵心慌,下意识开口:“云...”

云毓瞬间睁开眼,蓦然转过头盯住我,露出一抹从未有过的痛苦神色。

一股寒意忽然从我的足底升起。

仿佛是为了验证这一切的一切,一声刺耳的崩裂声响起,棺木瞬间翻转——

云毓从我眼前消失了。

我目眦尽裂:“随雅!”伸手一抓,扯住一段冰凉湿黏的衣料,我跟着翻滚下去,终于将他整个人捞进怀里。

我想,可能这就是命。

随雅,随雅,年不过二十三岁,像怒放的牡丹一样无双的人物。

地面越来越近,我将怀中人翻了个身子,靠在我的胸前。

痛感迸裂全身。

死生不过尔尔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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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hehehe,等我把剩下的写出来就he了...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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